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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頤戰戰兢兢替陳習彧把脈,他聽到陳習彧問:“樂太醫,朕問當年換皮用的那些人皮,是從哪裏來的?”

那個時候太子已死,想來先帝該是從別處尋的人皮換上的。

“啊……先帝找的都是些死囚,命人取之再給陛下換上。”樂頤立馬道。

他沒想到陳習彧第一反應不是清算昔年那些人,反而是先問了這般奇怪的問題。

陳習彧聞言,喚來劍柔:“去查查都有哪些人,你親自去送些金銀補貼。”

樂頤見陳習彧的舉動,他原以為知道真相的陛下就算把當年參與的人都殺了,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。

然而,他沒想到陛下的態度會是這樣。

這樣溫柔的性格,確實是很多年前那個二皇子會做的。

樂頤想起那個瘦弱寡言的小孩,捂著他流血的耳朵坐在太醫院的門檻上,問他的問題:“樂太醫,你說做聖人容易,還是做惡人容易。”

那時年輕的自己想也沒想:“自然是做惡人更容易。”

年幼的陳習彧若有所思,半晌以後,他起身,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:“那我要做個聖人。”

現在看來,陛下確實如他所願,成了聖人。

“樂太醫,沈娘子的藥,調好了嗎?”陳習彧問。

樂頤:“陛下放心,藥已經配好了,吩咐宮人正在熬。”

連自己所遭受的那些都不甚在意的帝王,卻在提及沈執荑時,才真正添了幾分擔憂。

這麽一想,陛下這輩子應該是成不了聖人了。

有了偏私的聖人,自然不能再被稱為聖人。

陳習彧讓樂頤退下後,才在沈執荑的床邊坐下,他握著對方指尖泛涼的手。

這個人的手從前不是這樣的,她的手從前柔軟溫暖,像其他無憂無慮的小娘子一樣。即使沈執荑從來都不是無憂無慮的人。

而現在,她的手即使在夏日也容易泛涼。說到底,都是因為沈執荑當年掉入寒潭落下的病根。

想到這些,陳習彧眼裏才有些名為怨憎的情緒翻湧。

他垂眸看著沈執荑的睡顏,她生得確實很美,此時閉著眼沈靜的模樣,像極了春日裏輕柔絢爛的紫藤花。

然而,沈執荑睜開眼時,又是活潑的,伶俐的,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成為人群裏,最為人註目的那一個。

“執荑,執荑……”陳習彧一遍遍重覆沈執荑的名字,卻什麽也沒有說,只緊緊握住對方的手。

還好,還好你在。

沈執荑醒來時,就是看到陳習彧眼裏難得有幾分偏執的神色。她微微動了動手指,對方就察覺到她已經醒來這件事。

“執荑,你醒了。”陳習彧給沈執荑餵了水,她皺著眉,“苦。”

陳習彧就著她的杯子喝了一口。就是尋常的溫水而已,想來苦味是因為沈執荑不舒服的緣故。

但陳習彧還是讓人重新換了壺糖水上來,這次沈執荑果然沒有再說苦的事情。

沈執荑的手摩挲著手中的青瓷杯盞,掌心因為青瓷的冰涼觸感清醒了幾分,她問:“陛下都想起來了嗎?”

陳習彧頷首:“記起來了許多,也記起來南州的那些事了。”

南州的事,對於陳習彧而言,就是人生裏為數不多的明媚時光。

在那裏有他喜歡的姑娘,有認可他想法的夫子,也有許許多多在上京世家眼裏如螻蟻般低賤,卻都在努力掙紮著生活的人。

“朕幼年時也曾有過怨懟之心。甚至在朕同父異母的妹妹跌落湖中時,朕選擇了冷眼旁觀。”陳習彧道。

這就是明越口中,那個被陳習彧推落湖中溺斃的寵妃女兒。

原來那人是意外跌落。

“朕沒救她,親眼看著那人一點一點沈下去,直至最終沒有聲息。”陳習彧道。

他提起舊事時,多是風輕雲淡的語氣,言語間也全是淡然。

“後來,朕看的書多了,也就不再怨懟了。”

“即使先帝讓朕代病弱的太子下江南體察民情,朕也不覺得有什麽。”

因為毫不在意,漠不關心,那時他只以為這是父皇的無奈之舉,現在想來,那時先帝就存著讓他頂替太子的心思。

沈執荑聽到陳習彧的話,在對方懷裏蹭了蹭,安撫道:“難怪你那時不肯說自己的真實身份。”

因為少年確實不能說,對於那時的沈執荑而言,她知道得越多反而就越危險。

陳習彧太了解父皇的行事作風,一旦父皇知道沈執荑的存在,沈執荑就活不了。

就像父皇當年能夠當著母後的面殺掉她的兩位師弟一般——父皇那樣的人,根本不會對任何人手軟。

不論是他所謂的心上人,還是他的親生骨肉。

“朕與皇兄……”陳習彧默了片刻,“原本關系還可以的,朕那時便讓皇兄托姑姑照拂你。”

只是後來太子的嫉妒、不甘,以及廣陵公主受不住徐家的誘惑,最終那些人全都背信棄義。

沈執荑聽著陳習彧的話,心裏滿是遺憾,她伸手按住對方的手:“陛下,我們還是在一起了”

戰爭、陰謀詭計和人心難測都沒把他們拆散,因為沈執荑的執拗,也因為陳習彧的溫柔和等待。

“嗯。”陳習彧抱緊懷中人。

所以他現在才沒有那麽恨。不是他是聖人,只是因為沈執荑在而已。

人只會在人生圓滿時,才會釋懷從前受過的痛楚。

“徐家這次謀反後,婚事也能再推遲了。”陳習彧這話裏居然隱約有些許開心。

沈執荑卻知道陳習彧是期待兩人婚禮的,她意外道:“陛下不想大婚嗎?”

“你不是想找你的親人嗎?”陳習彧道,“朕之前說定下來,也是因為昭靖成親,大臣們連帶著催朕和你的婚事。正好朕猜到徐家會有動作,就先隨口定了個日子。”

沈執荑故意問:“那我今年要是找不到親人呢?”

陳習彧:“那就明年成婚。”

“明年也找不到親人呢?”

“那就找到再說。”

“那我要是永遠都找不到呢?”

陳習彧皺眉,像年少時那樣有點生氣,卻更多是擔憂般道:“別咒自己。”

沈執荑捂嘴笑出聲:“那你真打算一輩子不娶我啊?我才不給你占這個便宜。”她抱緊陳習彧。

“我還是要找親人,但我們早些日子成婚吧。”沈執荑道。

“陛下說得對,我們都可以是彼此的親人。”沈執荑聞到對方身上令人心安的沈香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她曾幻想過的事。

那時候她知道沈家不是她的家,也知道沈母更愛弟弟,所以她很期待嫁給陳習彧。

她想有自己的小屋,在裏面住著,不會因為稍不聽話,就被母親斥責“你以為這是誰的家?”

也不會因為惹了沈成討厭,就被對方罵“這不是你的家,你給我滾出去!”

而現在她不僅想要嫁給喜歡的人,她還想有她自己的家。

沈執荑小聲道:“我想在上京買座宅子。”

王子義送她的那兩間鋪面很賺錢,她攢了很久,應該夠在上京買個小宅子了。

買個屬於自己的,小小的,永遠屬於她的小宅子。

陳習彧“嗯”了一聲,“過幾日朕陪你挑。”

沈執荑覺得陳習彧總是這樣,自己說什麽他都只會點頭。

夜晚,兩個人相擁而眠。

沈執荑的目光落在陳習彧平和的睡顏上,她不知道這人為何會一點該有的反應都沒有。

那些人對他做過的事,他真的不生氣嗎?

陳習彧睜開眼,望著她:“不想睡嗎?”

沈執荑點頭:“陛下,你打算怎麽處置那些人?”

“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,大燕有律法鐵條,按律審理即可。”陳習彧道。

可是這樣豈不是太便宜那些人,要她看來,就該以牙還牙才是,就算死了也可以鞭屍。

陳習彧看穿沈執荑的想法,笑道:“執荑總是為朕著想。”

“並非朕心善,只是朕如今是皇帝,朕還得平衡朝堂,收買人心。”陳習彧的手拂過沈執荑散開的墨發,“所謂報覆,未必要現下就報,也未必得碎屍萬段才能解心頭之恨。”

沈執荑:“那陛下恨他們嗎?”

“不恨。”陳習彧輕聲道:“人生苦短,愛尚且來不及,何談恨呢?”

他凝視著沈執荑,眼裏是明晃晃的愛意。

“好、好吧。”沈執荑這才閉眼,沈沈睡去。

等她熟睡後,陳習彧才起身,帶著劍柔去見徐全忠。

這次能夠裏應外合鏟除徐家,徐全忠和徐宜主身邊那個叫“應安”的女官,都是出了大力氣的。

而他們所求很簡單——他們要替蕭瑾沈冤昭雪。

蕭瑾,從前的中書令兼任太傅,十六歲的探花郎。更是顯赫一時,把瑯琊王氏都一度趕出京城的蘭陵蕭氏的家主。

傳聞中的他重欲,欺男霸女,賣官鬻爵,最後更是意圖謀反。

但徐全忠呈上來的證據,無不證明這些都只是徐家潑的臟水。

就像明家把兵敗扣在自己身上一樣,徐家同樣編造了許多罪名扣在蕭瑾身上。

世人只知道蕭瑾謀反,卻大多忘了蕭瑾和他兒子蕭幼清,卻是“建元改革”的主導者。

可惜他們死後,所有的成果不是被世家破壞,就是被徐家搶占。

徐家更是屠盡了蘭陵蕭氏和近乎所有門生。

斬草除根,就是徐家對蕭瑾發自內心的恐懼,也是他們最大的尊重。

陳習彧想起徐全忠和應安那兩人。

他們也不容易。作為蕭家舊臣他們茍活至今,直到在二十四年以後,找到了平反的機會。

罷了,也算是賣他們一個人情。

陳習彧對劍柔道:“傳王諶。”

除了這兩人以外,這朝堂上,還會想為蕭家平反的可能就只剩王諶了。

馬車在夜裏馳行,滁州的夏濕熱不透氣,令人煩悶。

夜雨瀟瀟,聽得人愈加心煩了起來。

最後馬車在破舊的一間供奉神佛的廟中停下,這廟沒有名字,供奉的神像也沒有臉,倒是奇怪至極。

“貞儀,下來了。”

離開了皇宮,徐宜主喚徐貞儀的語氣都要親熱了幾分。

徐貞儀拿著帕子捂住嘴咳嗽,上面的血跡暈染開來,觸目驚心。

徐宜主看到了愈發憤怒:“我倒是沒想到陳郁景窩囊了一輩子,會留了這樣的後手。”

她原以為是陳繁會裝,竟讓她從前真以為他是個無能之輩。卻未曾想,是因為坐上皇位的就是那個讓她忌憚的陳絮。

“母親,我們歸隱吧……”徐貞儀怯懦道。

徐宜主聽到“母親”兩個字皺眉,打斷對方剩餘的話:“歸隱什麽!你以為陳絮會放過咱們嗎?”

“咱們現在要快些回滁州老家,招兵買馬才是正途。”徐宜主道。

聽到徐宜主的話,徐貞儀知道這些都是癡人說夢。陳絮手上攥著兵權,她們逃難這些日子,恐怕朝堂的命令早就傳到了滁州。

她們現在過去無異於送死。

“母親!”徐貞儀哀求,“當我求你了好不好,咱們現在找個地方歸隱吧。”

聽到徐貞儀熟悉的話,徐宜主難得有些觸動。

她想起很多年前她讓徐貞儀嫁給陳郁景的那晚,彼時青澀幼稚的小姑娘拽著自己的裙擺哭求:“姑母,我不想嫁給他,我求求你了。”

徐貞儀見徐宜主似乎有些感動,她喚出了那個快四十年未曾喊過的稱呼——

“阿娘,我們歸隱吧。”

這聲阿娘反而讓徐宜主清醒過來。

“什麽阿娘,我是你婆母!”徐宜主呵斥,“我看你是病糊塗了。”

徐貞儀不再說話,她摩挲手上那個鐲子,那是從前和阿娘住在蕭府時,蕭太傅送給阿娘的。

那段日子,或許是阿娘最討厭,最不願意提起的時光。

但卻是徐貞儀最懷念的。

徐宜主不願再和這個沒出息的女兒說話,她一手把對方推上了皇後之位,乃至太後之位。

結果她呢?徐貞儀年輕時不得寵愛,自己的孩子被人害死不說,還連養別人的孩子都不會。年老了,又每日病歪歪的,手裏的權力全被明珠搶了去。

蜷縮在含涼殿就是七八年。

她徐宜主怎麽會有個這麽沒出息的女兒?

“母親,你就認輸吧……蕭太傅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了,您還有什麽放不下的?”徐貞儀道。

認輸?

她才不會輸。

“當年我能贏蕭瑾,如今我就能贏陳絮。”徐宜主大聲道。

沈執荑聽說了朝中的變化。

漠北的兵權被交給了裴應遲,只等下個月就前往漠北就職。她曾是陳習彧的伴讀,又是女兒身,最關鍵的是裴家落敗,這個兵權給她再合適不過。

西南的兵權交給了許逸。

因為西南不比安西、漠北,那處民心較穩,兵力也遠遠比不上其餘兩處。

文人任武職也讓人放心。

最讓沈執荑沒有想到的是賀昀上交了兵權,並且向陳習彧道明了他對昭靖公主的愛慕,請求賜婚。

陳習彧問了陳醒,她也點頭答應了。

沈執荑如今已經搬離了永寧殿,陳習彧把猗蘭殿賜給了她住,這裏風景好,視野也開闊,最重要的是這裏離紫宸殿很近。

但陳醒如今反而喜歡來找她。

沈執荑看著陳醒的肚子,覺得很有趣。

察覺到她的目光,陳醒向她看過來:“你要摸摸嗎?”

“可以嗎?”沈執荑小聲詢問。

她確實很喜歡小孩子,或者說她一直都很遺憾小時候自己過得不好。

所以看到可憐的小孩子,她總想著對他們好,就好像對他們好也是對那個餓的頭昏眼花的自己好。

她喜歡那些小孩子,因為她喜歡小時候的自己。

沈執荑也曾很期待沈母肚子裏的孩子。

她想她可以去偷,去搶,但自己絕不會讓這個妹妹或者弟弟再挨餓。

像她小時候那樣餓得肚子疼。

可是沈母從不曾讓她摸肚子,甚至好像很害怕她傷害那個孩子。

如此乍聽到陳醒的詢問,她第一反應也是“可以嗎”。

陳醒含笑:“當然可以。”

於是,沈執荑伸出手,輕輕地貼了上去。

真神奇啊,這個地方居然有一個即將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。

陳醒也道:“要是個姑娘最好像皇嫂這樣。”

又漂亮又聰慧,還善良,誰都喜歡。

沈執荑搖頭:“像誰都好,都是公主最疼愛的孩子。”

千萬不要因為小孩子不討人喜歡就不喜歡她,如果連父母都不愛的話,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將來會多苦啊。

“哈哈哈……”陳醒明白了沈執荑話,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,“我當然會很喜歡這個孩子。”

“他不姓徐,也不姓賀,他跟著我姓陳。他是我一個人的孩子。”陳醒撫著肚子,眼裏是神色是母親對孩子的偏疼。

沈執荑羨慕的眨了眨眼,隨後摸了顆桌上的蜜餞塞進嘴裏。

不夠甜。

陳習彧來看沈執荑的時候,她還坐著回想今日和昭靖公主的事情。

他聽宮女們說了剛才的事,很快就明白沈執荑在為何難過。

“在想家人嗎?”陳習彧很自然地坐下,側過頭問沈執荑。

“沒有,我就是有些羨慕而已。”沈執荑解釋,“我想將來我有孩子了,我也會很愛很愛她的。”

“她是姑娘的話。”

“我會給她編辮子,給她買蜜餞,會教她讀書明理,還會給她買很多衣裳,不被別人的幾分好意就騙的稀裏糊塗的。”

“如果是男孩……我想我也會愛他的。”

沈執荑想象不了自己的孩子是男孩。她只想得到把小時候,作為小姑娘沒得到的東西全給女兒。

讓她不挨餓,不受凍,不需要看人臉色生活。

更不用像她這樣。

陳習彧安靜聽完了沈執荑的話,她有些不好意:“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。”

“沒有。”陳習彧搖頭,“你講的很好。”

“等將來咱們有了小姑娘。”陳習彧仔細回想小時候裴貴妃是如何寵她唯一的女兒的,想了半天,還是覺得那樣嬌縱孩子不對。

他便道:“朕給她打秋千,帶她去登高望遠,教她騎馬射箭。她會成為整個大燕第二快樂的姑娘。”

沈執荑疑惑:“為什麽不是第一呢?”

“因為第一快樂的,是她阿娘。”陳習彧輕笑。

這……陳習彧又故意逗她!

就是欺負她總是反應不過來,所以這人才喜歡時不時在話裏給她挖坑。

“朕錯了。”見沈執荑不高興地偏過頭,陳習彧連忙低頭認錯,“但是……”

沈執荑看到對方認真與自己對視,字字斟酌道:“不要把本該屬於你的愛給別人。”

陳習彧知道因為過去的經歷,沈執荑總是喜歡去可憐旁人,有時還會忽略她自己。

“沈執荑不欠從前的自己什麽,你現在過得好,朕想小時候的你只會覺得高興。”陳習彧伸手揉了揉她的臉。

沈執荑終於明白她總是忐忑不安,也總是去心疼旁人的原因了。

除了善良,更是因為她始終放不下小時候吃的那些苦。她現在過得越好,反而越想用無盡的愛去填補從前的那個窟窿。

可是……

“執荑,快入秋了,你該加衣裳了。”陳習彧接過侍女手中的衣服,披在沈執荑身上。

她或許該多關心自己一些。

沈執荑摸了摸衣裳沿邊沈默點頭。

說起孩子,沈執荑突然想到件事。

“陛下,之前六年裏都沒想過選秀嗎?”沈執荑問。

陳習彧擡眼看她:“嗯。”隨後盯著她,似乎是好奇她想問什麽。

“那你……不想有孩子嗎?”沈執荑問。

雖然年少時陳習彧說過他不喜歡孩子,但他過去這些年都失憶了,且自己都嫁人了……難不成他真打算讓皇位落到別人手裏嗎?

陳習彧彈了一下她的腦袋,無奈失笑:“天下萬民無不是朕的子民。”

“到時候了,在宗室裏挑個人品貴重的立為太子就是了。”陳習彧道。

不過,他最後還是放不下。

想著再去趟江南吧,斬斷這些前塵——只是那時不過是在心裏用這話騙自己。

只是那時的他覺得“覬覦臣妻”四個字實在是違背綱常倫理。

如今想來,失憶後的自己還真是擰巴。

就是放不下沈執荑,卻還不願意承認,都派人保護對方整整六年,還說不是喜歡。

最近天氣終於轉涼,沈執荑和陳習彧又談了會兒天,就在他的臂彎裏睡了過去。

夢境恍惚間,她好像看到個小姑娘蹲在太平街外,想趁老板不註意偷饅頭吃。

她算過了,饅頭只要一個銅板就能買兩個。

她今天偷兩個饅頭,給阿娘帶回去。過幾日再去采趟草藥,就能把這些錢全還上了。

但這次沈執荑買了一屜新鮮的包子,端到蠢蠢欲動的小姑娘面前。

沈執荑大方道:“吃吧。”

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完,然後擡頭看沈執荑:“姐姐,你為什麽哭呀?”

沈執荑搖頭,哽咽著:“沒有。”

因為她清楚地記得無數次因為偷東西、和乞丐搶東西被打的疼痛。

可是那時沒有任何人請她吃一頓飯。

小姑娘拿了一個包子塞進沈執荑嘴裏:“姐姐你也吃。”

沈執荑看到小姑娘把剩下的包子用破爛的衣裳裹好,胸口被燙紅也不哭。

“多謝姐姐!以後見!”

陳習彧替沈執荑擦去眼角的淚花。

聽到對方的囈語,似乎是什麽“包子”。

包子?

他思索片刻,想起對方的經歷,小聲喚來夏橘:“讓小廚房準備幾屜包子,甜的,肉的都要。”

這樣或許能慢慢治好她小時候的那些傷了吧?

就算治不好,也能讓她多吃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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